第50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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喃喃咒骂∶"他奶奶个臭货的……疼疼疼…疼死老子了……"还没骂完,就俩腿一蹬咽了气,抓着掩身棒子的两只手却至死也没撒开。
窦占龙心里一阵难过,朱二面子搭上一条命,替他挡了一棒子,让他缓了口气。此刻大敌当前,他无暇多想,急忙捡起刚才掉落在地上的金碾子,再次对着老罗罗密扔了出去。金碾子是天灵地宝,拿在手中是一个大小,扔出去又是一个大小,往下落着随风长。老罗罗密本以为稳占上风,骤然间一道金光从天而降,他手中的掩身棒子却被朱二面子死死抓着,甩也甩不掉,只不过稍一耽搁,已被金碾子砸中了天灵盖、"啊呀"一声惨叫,肥硕无比的身躯晃了三晃,轰然倒地,如同砸倒了一座大山!
锁家门一众恶丐大惊失色,愣在原地手足无措。窦占龙趁乱捡起金碾子,转身跃上黑驴,仗着是头宝驴,虽然挨了老罗罗密一棒子,仍硬撑着站了起来,在周围的乞丐当中撞出一道口子,抻长脖子,蹬开四蹄,拼了命往前蹿,踩着乞丐冲开一条路。此刻已近子时,口北不比江南,冷风瑟瑟,寒气袭人,看灯的人们让乞丐这么一闹,早都跑光了,住家商号关门的关门,上板的上板,各条街道空空荡荡、死气沉沉,唯有两侧花灯仍是流光溢彩,宛如一座灯火通明的鬼城。
窦占龙紧催胯下黑驴,风驰电掣一般冲到城门口,城门紧闭,城墙高达数丈,黄土夯垒,外侧包砖,墙下筑有马道,直通城楼。黑驴三蹿两纵上了马道,来到城墙上,徘徊了几步,眼见城外一道护城河,吊桥高悬,此时天冷,抽干了河水,露出一层铁蒺藜。守城的军卒
上前拦阻,黑驴一扑棱脑袋,纵身跃下城头,蹿过护城河,驮着窦占龙逃出口北,一阵风似的狂奔不止。
跑到后半夜,黑驴渐渐放缓了步子,四条腿突突打战,脑袋也耷拉了,身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。窦占龙连忙下驴,四下里整摸,要给它找口水喝。可是一转眼,黑驴已然倒在地上,吐着血沫子死了!
窦占龙看见路旁有块石碑,上刻"小南河"三个字,才知黑驴驮着自己,一口气跑出了几百里地,世人常说"宝马良驹日行一千夜走八百",黑驴只在其之上,不在其之下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,夜猫子眼几乎瞪出血来,恨透了锁家门的老罗罗密和八大皇商,不将此辈碎尸万段,难解心头之恨,想起老窦家祖上留下话,憋宝的贪得无厌,不许后辈儿孙再吃这碗饭,为了除掉白脸狼,他不得已埋了鳖宝,至此才明白窦老台为什么住寒窑穿破袄,因为憋宝的不饥不渴、不疲不累,吃什么也尝不出味儿,铺着地盖着天也不觉得冷。
真正贪得无厌的不是人,而是身上的鳖宝,有多少天灵地宝也喂不饱它!他之前想得挺好,杀完了白脸狼,趁着埋得不久,三五年之内还能自己下手剜出来,免得越陷越深。不承想玉川楼赴宴,三个结拜兄弟和朱二面子全死了,世上再无可亲可近之人,剜出鳖宝也得等到报仇之后再说了!
四下看了一看,恰巧路边有座土地庙,窦占龙想起一件事,宝画《猛虎下山图》还在裕裤中,此画杀气太重,画中下山的猛虎过于凶恶,真可以说是"三天不食生人肉,摇头摆尾锉钢牙",又没有铁盒封着,带在身边有损无益,恐会误了他去口北报仇,尽管宝画已然残破不堪,留着也没什么用了,但是奇门镇物,毁之不祥,唯有送入庙宇道观方为正途。当即从裕裤中掏出古画,顺手放在了庙门口。
书中代言∶转天一大早,有个老石匠途经此地,看见地上扔着一幅破画,展开一看,尽管残破不堪,但是画中猛虎挺威风。以前在乡下,几乎家家户户贴年画,门口贴门神,灶上贴灶神,炕头上贴五子登科,墙上要么贴福禄寿三星,要么是王小卧鱼,要么是文王爱莲、麒麟送子,很少有猛虎下山、关公抡刀之类的图画,因为戾气太重。老石匠一脑袋高粱花子,扁担横地上认不得是个一,也不明白什么上山虎、下山虎,只是觉得挺气派的一幅画扔了可惜,拿到家挂上几年,省得自己掏钱买了。到后来"群贼夜盗董妃坟"又因《猛虎下山图》引出一段惊魂动魄的事迹,留下一段奇奇怪怪的话柄。
不提后话,只说窦占龙扔了宝画《猛虎下山图》,咬牙切齿地寻思怎么报仇,心说∶"你有初一,我有十五,用不着多等,我立马去找你们,此一番你们在明,我在暗,不愁找不到下手的机会!正当此时、忽听身后有人叫他∶"窦占龙!"
他心神恍惚之际,不自觉地应了一声,话一出口,已知不妙∶"黑天半夜的旷野荒郊怎么会有人呢?再说了,我以前从没来过此地,谁又认得我呢?没等他转过这个念头,就伸过来几只手,有掳胳膊的,有扯大腿的有薅脖领子的,有揪发辫的,不由分说,将他塞入一乘纸糊的小轿两个纸人抬着便走。窦占龙身在其中,但听风声呼呼作响,有如腾云驾雾一般,晃得他五脏六腑挪窝,脑子也似散了黄的咸鸭蛋,哪还脱得了身?
不知过了多久,纸轿子突然落地,窦占龙一个跟头摔了出来跌得七荤八素,又有一阵阴风卷着鬼火,将纸轿子和纸人烧为灰烟飞灰打着转,紧紧缠住了窦占龙。只听一个刺耳的声音间道∶"来人可是窦占龙?"窦占龙心中有如十五个吊桶,七上八落地响,还以为自己死了,三魂七魄入了地府!转念一想,又觉得不对,听说鬼差往地府中拿人,是用勾魂牌往人额头上一拍,三魂七魄即出拿锁链子一套,拖死狗一般拽了去,哪有用纸轿子抬的?他可不想伸脖子等死,索性把心一横,拔出插在腰间的长杆烟袋锅子,点指对方说道∶"不必装神弄鬼,既然认得你家窦爷,尽可显身来见!
那个人怒斥道∶"窦占龙,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,死到临头了,还敢如此猖狂?"窦占龙骂道∶"去你奶奶的,我是死是活,轮不到你个没头鬼来做主!"那个人说道∶"料你今日不能脱吾之手,嘴再硬也是枉然,你们憋宝的自以为神鬼莫测,岂知道天理难容?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?我黑八爷让你死个明白∶ 当年你在獾子城胡三太爷府,放走林中老鬼,此乃其一;擅取关东山天灵地宝,不肯归还,此乃其二;背信弃义残杀胡家门弟子,此乃其三!我胡家门修的是善道,不肯轻易杀生害命,可是三罪并罚,你活不成了,还不跪下受死?"
窦占龙这才知道自己落在狐獾子手上了,当初在破戏园子后台,头一次看见飞来凤焚香设坛,拜的牌位正是黑八爷。只怪自己疏忽大意,扔下了奇门镇物《猛虎下山图》,宝画再怎么残破、也尽可震慑此辈,刚把宝画扔掉,这玩意儿就找上门了! 他本想交出宝棒槌换自己一条命,可是天灵地宝一旦进了憋宝的裕裤,再让他往外掏,那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,当时一摇脑袋,反驳道∶"不对!你说的那几件事,赖不到我窦占龙头上!"黑八爷恨恨地问道∶"你个敢做不敢当的风包软蛋,冲这话也该天打雷劈!不赖你还能赖谁?"
窦占龙分辩道∶"我夜入獾子城胡三太爷府之时,还不过十几岁,胎毛未退乳臭未干,根本不懂那是什么地方,憋宝的窦老台只说其中有没主儿的天灵地宝,我才敢进去,更不知困在府中的林中老鬼是谁,正所谓不知者不怪,我也几乎让他害死,这笔账凭什么算到我头上?咱再说这二一个,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,放山的刨棒槌天经地义,宝棒槌埋在深山老林里,它让放山的刨出来,既是劫数相逼,又是物遇其主,合该被人挖到,何况是我三个结拜兄弟刨出了宝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