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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斗十方佯作向他们走去。

    王雕愣着问:“啥事?你谁呀?”

    “我这万儿[1]可不响,说了您也不知道……抽烟,给您点上。”斗十方给烟,王雕拒了。包神星倒不抽白不抽。皱着眉头的王雕狐疑地打量着斗十方,犹豫道:“眼生啊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张口吃八方,这不有缘才能到一方?这次啊,和您老有缘啦……哎,这个,借一步说话。”斗十方几个细微的表情恰到好处,路边说话不便,似乎只想对王雕一个人讲。

    就算再有怀疑,话里这如假包换的江湖味可学不来,他跟着斗十方往路一侧走着,随口问:“安叔让你来的?”

    对不上了,斗十方只能笑眯眯地扯谎:“可不?要不您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,我哪能找着?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又塌门了?我们出来这么久也没人来。”王雕发牢骚道。

    塌门是生意亏本的意思,用黑话讲,自然是黑生意,斗十方应声道:“门塌户不倒,来年又长草,怕啥呢?”

    “那倒是……这个人,我带的兄弟,哎这……”王雕瞬间看到了断墙后的人,愣了下。

    没等反应过来,斗十方没熄的烟头顺手往他胸前领子里一扔。他烫得两手连拉衣襟,手没空招架了。斗十方顺势一勒脖子,往断墙后一拖,得嘞,摁住了。

    卧槽……包神星吓得掉头就跑。早蓄势已待的两块板砖嗖嗖连飞,嘭嘭两声,包神星哎哟哟扑街了,被奔上来的钱加多和络卿相拎着回了断墙后。

    地方僻静,轰隆隆的机械声又不绝于耳,钱加多捋着袖子啪啪几个大耳光,咚咚连跺几脚,包神星疼得哎哟哟求饶:“大哥,大哥饶命!下次再不敢了。”

    这头斗十方出手就更狠了,脚踩着王雕的腿,双手左右开弓,噼里啪啦连扇十几个耳光。清脆悦耳的声音过后,王雕一脸红手印子。络卿相呢,一手拿块板砖戒备,生怕两人反抗似的。不过,他拿板砖的手有点抖,现在看来,贼骗战斗力都不怎么样,就怕这俩打得过火出什么事。

    还好斗十方有节制,打完收工,拦着钱加多,自己一蹲,墨镜斜斜的,那样子拽拽的,瞅着王雕问:“妈的,不老实,今天卸你两根梢条子(四肢)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,兄弟太念作(下作),黑了招,您是哪路?留一口。”王雕对着黑话切口,同道中人反而有点忌惮了,碰上手黑的,为几百块钱真敢打折你胳膊、腿。

    “设托大年子我是你爷,看你这屌样,上辈儿是挑汉彩力子的吧?带这么个货,扑风的雏吧?”斗十方顺手扇了包神星一耳光。包神星哇呀呀吓得只敢嚷,不敢说话。

    “大哥眼硬,兄弟认栽。”王雕气势一下子萎了。这几句话,似乎比耳光还厉害,打消了他眼里仅存的不服气。

    “吃少吐多,只多不少,这我兄弟,留你一口。”斗十方道。

    这是放他一马的意思,王雕赶紧掏着口袋。斗十方手更快,利索地搜身,手机、钱,他连包神星的口袋也掏了。斗十方拿在手里一搓,愤愤道:“这三千多,只够手机钱,还转走我们两千咋说?”

    “刚从苦窑(监狱)出来,就这么点了。”王雕道。

    “手机卖哪儿了?”斗十方问。

    “五纺路隔壁金鼎路73号胡同往里一家修手机的。”王雕道。包神星赶紧补充:“那手机老旧了,只卖了四百块钱。”

    啪一声,斗十方甩手又是一耳光,连着王雕的手机、钱,全部收罗起来。包神星的老人机太破,直接扔了,装起来时又扔出个五十块,然后脚一踢王雕的脚踝,踢掉了他的鞋,脚尖再一钩,钩着鞋踢了老远。钱加多一下子看明白了,这扔了对方的鞋,在这满是垃圾和水泥渣的路上那就别想追了。他蹲着一使劲,拽了包神星的鞋,使劲往远处扔去。

    三个人扬长而去。包神星伸着头看时,只看到了辆牌照被遮着的车。

    他蹲下捂着脸小声问:“雕哥,你在监狱不挺能打的?今天咋啦?”

    “去去,去捡鞋,唇典说这么牛×的同行,肯定来路吓人呢,哪能惹得起?”王雕怒道。

    包神星跳着脚去捡鞋了,边跳边骂着这仨孙子真损,别说追了,光脚踩这种地上都生疼生疼的,还得提防着别被什么东西扎了,捡回了鞋,递给王雕穿上。包神星看王雕惨兮兮的样子,好奇问:“雕哥,啥是唇典?”

    “就是切口,黑话,千子这行的黑话特殊,我们能听懂其他人的,其他人听不懂我们的,这是同行。”王雕穿上鞋站起来了,又一个趔趄。包神星赶紧扶着,小心翼翼地问:“我都没听明白啊。”

    “设托大年子,是做局逮大生意的意思,他说我上辈是挑汉彩力子的,意思是皮门或者变戏法的出身,我跟你说过的‘金评彩挂风马燕雀’八大门其中的两路。”王雕道。

    “那你不是变戏法或者什么皮门的啊,你不说你属于风门吗?也叫蜂,来去一阵风、一窝蜂的意思。”包神星看样子已经过了岗前培训,还没忘呢。

    王雕却懊丧道:“我有俩叔辈就是挑汉彩力子的,他怎么看出来的?还有你,扑风的雏什么意思懂不?说你是手脚不利索的蟊贼。”

    “诬蔑,这绝对是诬蔑……我已经是即将学成的骗子,不,千子,不是贼了。”包神星纠正道。

    看这蠢相,再想想刚才遇事的样,王雕郁闷地讷言了,不再和他说话了。不过包神星倒是殷勤,搀着王雕一瘸一拐地往村里的住处回。两人刚拐进村里,泊在村里不起眼位置,呜地开出来一辆破面包车,在两人身侧一停,车门哗一声洞开,露出来一个面相凶恶的男子的脸。包神星一哆嗦,作势又要跑。

    这回可是自己人。王雕拉着包神星上车,坐定。包神星要说话,王雕面相恭敬地说了句:“安叔,遇上了个硬茬儿,吃了个亏。”

    “唉,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脑子办事啊?”前座被称为“安叔”的司机道,一挂挡,上路了。包神星赶紧解释着:“不是,安叔,我们是靠脑子办的事,骗了点钱应急,可别人不用脑子,用拳打脚踢报复啊。”

    “贼不空手,骗不回头,都被人找上门了,那不还是没脑子?行里行外都是一山高过一山,能人多着呢,都蹲几回了,还没学会低调,又手痒了是吧?”司机道。

    包神星再要解释,王雕一把摁住了,恭敬道:“是,安叔,我知道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就这德行了,知道错也没用。给你寻个活儿,自己个儿糊口去,新盘小年子练练手。”司机道。

    这回包神星听懂了,“年子”是生意的意思,“盘”呢,肯定是有做的局,那肯定是已经有现成的钱可捡了。想到此处,曾经对吃喝嫖赌的幸福生活的憧憬涌上了心头,憧憬得他根本没有注意到,王雕留恋地看着残垣断壁的村落,眼里竟然是和身份完全不相匹配的……愁绪。

    噔噔噔,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,俞骏起身,踩着点一拉门,恰巧是向小园僵在空中的准备敲门姿势。看着一脸急色的向小园,俞骏一伸手,制止了她说话,然后示意他坐下,那蔫样子一点都不急,慢条斯理地给向小园倒了杯水,放好,这才开口道:“傻雕跟丢了吧?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?”向小园讶异问。

    “不都写在你脸上了吗?”俞骏笑道,回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