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7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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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志超,“老吕没想想办法?”

    “想个屁办法。生出这样的孩子只能自认倒霉。”朱志超调整了一下坐姿,视线始终集中在比赛上,“老吕跟我一样,也没什么正经工作,没钱没地位,能养活两口人就不错了。不过他比我强点,起码那是个女孩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魏巍立刻追问道。

    “你说我是什么意思?”朱志超笑笑,“老吕一直娶不上媳妇——他和他女儿的事大家都知道。”

    魏巍瞪大了眼睛,感到胸口一阵憋闷。

    “你们就这么看着?连报警都不肯么?”

    “哼。”朱志超摇摇头,“关我们什么事儿?自己家都顾不过来呢!”

    魏巍怔怔地看着他,最后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你们,都是该死的王八蛋!”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,朱志超出门后,魏巍简单整理了一下房间,拎起满满的垃圾袋下楼。

    丢完垃圾,魏巍搓搓冻红的双手,小跑着返回楼内。走到门口的时候,她突然想到了什么,看看101室的阳台。

    铁栏杆依旧。玻璃窗依旧。厚厚的霜花依旧。只是,在那宛若冰块的混沌惨白后面,有一个小小的人影,直挺挺地站着。

    魏巍默默地看了一会儿,走上前,敲了敲玻璃窗。

    人影毫无反应。

    魏巍想了想,把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。

    良久,人影终于有了动作,随即,一只模糊的手掌贴在了玻璃窗对面。

    纹路分明的霜花渐渐融化,最后,宛若小兽般的粉嫩掌心出现在玻璃上。掌纹散乱。

    魏巍的手换了一个位置,那小小的手掌也随之移动。慢慢地,霜花融化的面积越来越大。女孩的脸露了出来。

    肮脏的脸上面无表情。嘴边还带着食物残渣。女孩披散着枯黄的头发,直勾勾地盯着魏巍。

    魏巍对她报以微笑。女孩却毫无反应,似乎眼前并不是一个和她同样的生物。

    一个女人,一个女孩,隔着玻璃窗默默地对视。良久,女孩突然伸出手来,在已经开始凝结水汽的玻璃窗上写下一串数字。

    笔画歪歪扭扭,又是反向。魏巍辨认了好一会儿,才认出那是“484”。

    这是什么?魏巍指指那串数字,对女孩做了个疑惑的表情。女孩却转过身去,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霜花,不再理会她了。

    回到房间里,魏巍的情绪有些低落。女孩寂寞、寒冷,备受摧残却毫不自知的样子在眼前挥之不去。没有人把她当作另一个人来看待,女孩本人也没有。

    魏巍进而想到自己。躺在床上伪装植物人的那段日子里,魏巍丝毫不敢有半点放松,于是,她竭力把自己想象成一截毫无生机的木头。不会萌发新绿,不会悄然成长,只会在一片寂静中慢慢腐朽,直至化成一堆轻飘飘的粉末。

    做一个人,做一个正常的人,是件很艰难的事情。

    魏巍默默地坐了一会儿,起身打开电脑,上网浏览本地新闻。

    她一直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,却又害怕面对一切结束的时刻。

    因为,方木肯定会死去。

    所以,魏巍希望在网络上看到“持枪杀人犯方某在某地落网”的字样。也许他会经历漫长的审判和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,甚至可能会接受刑法处罚。但是,他会活着。至少会在监狱里活下去。

    但是,魏巍也清楚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。能杀掉孙普并全身而退的人,是不会轻易被警方找到的。而且,方木似乎已经和警方达成了某种默契,让江亚误以为邰伟已经被杀死。

    他想激怒江亚,进而让自己成为“城市之光”猎杀的目标。然而,方木早已放弃了抵抗。否则他会一直带着那支枪,而不是把它留在现场。

    死,不是方木的最终目标。他一定会给江亚留下一个圈套。魏巍不知道这个圈套的种种细节,但已经可以预见到结局。

    方木会死。江亚会被绳之以法。

    而她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请不要死,不要死。如果这件事一定会发生,请在我死去之后。

    魏巍坐着,想着,直到太阳开始向西方倾斜。她站起身,打开冰箱,发现里面只有干瘪的洋葱。她想了想,披上外衣出门。

    枪击案发生后,开始慢慢复苏的不仅是魏巍的思维,还有她的身体。久违的本能似乎在一点点地回来。当她在菜市场精心挑选了一堆蔬菜之后,魏巍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了小小的满足感。这感觉让她觉得可笑,更觉得悲哀。而悲哀之后,魏巍竟有一丝欣慰。

    难道,可以开始活得像一个人了么——即使随时有可能死去?

    这念头让她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幻觉,仿佛自己是一个普通至极、忙忙碌碌的主妇。随即她就连连警告自己,就像她在这些年来一直做的那样:你是一个失去爱侣的女人,你是一个复仇的女人。在你的余生里,除了要置那个人于死地之外,没有别的事情要做。

    尽管如此,当魏巍路过一家专售童装的小店的时候,她还是停下了脚步。

    最廉价的一套绒衣绒裤花掉了魏巍所有的钱。然而,她还是觉得喜悦,回去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快。

    她不能为那女孩做什么,连玻璃窗外的陪伴都不能。但是,她至少可以让那衣着单薄的孩子保有些许温暖——在她细数霜花的时候。更重要的是,魏巍希望借此向女孩的父亲传达这样的信息:有人在关注她。你必须收敛。

    魏巍几乎是气喘吁吁地走进楼道,抬手敲响了101室的房门。然而,足足敲了两分钟之后,室内仍然毫无回应。魏巍有些失望,却并不觉得奇怪。自闭症患者本来就对外界的信息缺乏认知和自然反应。看起来,孩子的父亲也不在家。

    该如何向那姓吕的畜生解释这套绒衣呢?送绒衣的时候,该怎样让他领会自己的用意?如果这样做,会不会招致他对女儿变本加厉的凌辱?

    魏巍一边想,一边打开朱志超家的房门。

    客厅里亮着灯,却空无一人。魏巍看到了朱志超的鞋子,随后,她的眼睛就瞪大了。

    在朱志超的鞋子旁边,还有另一双陌生的鞋子,以及一双小小的拖鞋。

    魏巍愣了几秒钟,手里的东西扑通一声掉在地上。她来不及脱掉外衣就冲进室内,直奔卧室。推门,门被锁死。同时,室内传来慌乱的声音。

    魏巍像一头发怒的母狮一般,后退几步,然后狠狠地向门锁上踹去。

    随着咣当一声巨响,卧室的门被魏巍生生踹开。室内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一个陌生的男子赤裸着身体站在床边。在床的另一侧,同样赤裸的朱志超正在手忙脚乱地套着内裤。在他脚边,散落着几张钞票。

    在床上,一丝不挂的女孩慢慢地爬起来,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苍白无光。她跪在床垫上,面无表情地看着魏巍。突然,女孩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487。”

    仿佛有一声炸雷在魏巍的脑袋里轰响。

    铁栏杆里的大冰块。布满霜花的玻璃窗。写在水汽中的数字。482。484。现在是487。

    那些数字扭曲起来,和周围的冰霜齐齐地放出耀眼的白光,瞬间就将魏巍眼前的一切吞没……